文/国家发改委特邀研究员、中国社科院特聘研究员 郭凡礼

    在东北，企业都已经看不见未来，第二产业已经无药可救，第三产业没有基础，发展困难重重。只有奢侈品和房地产行业，还活跃在这陈暮的城市里，榨取着这片土地最后的价值。

    日前，全国各省份陆续揭晓了2017经济“成绩单”，东北三省GDP增速均低于全国平均水平，尤其是辽宁，低于全国2.7个百分点。面对这窘迫的情况，吉林下调了2018年GDP增长目标1个百分点，黑龙江将6-6.5％的经济增长目标改为6％以上。曾经的共和国心脏如今已经泯然众人，不复当初的光彩。

    东北经济为何沉沦？东北经济衰退是全球重工业经济衰落的一份剪影，是全球范围内重工业区衰落的一种投射。这种衰落在经济学里属于广义的资源诅咒，当某个地方依靠初级产品行业来拉动经济时，该区域发展就会受到抑制，最终发生不可避免的经济衰退。

    东北矿产资源丰富是人所尽知的事实。自北洋政府张作霖统治时期始，东北资源就已经被工业化开采。新中国成立之后，更是抽调了大量人手赶赴东北，开发资源。建国伊始，辽宁省为全国贡献了60％的炼钢量；直到如今，辽宁省年炼钢总额依旧超过6000万吨，位居全国前三。如此长时间、高强度的采挖，东北的资源已经濒临枯竭，原材料开采产业也日益衰败。曾经的支柱无力继续支撑东北经济的发展，结构僵硬的经济体系也显露出其被掩盖的缺陷，东北围绕资源建立起来的整套生产链条，成为了东北经济的负担。

    铁路和水运是大宗货物运输的主要方式，国内外经济发展水平较高的城市群，都拥有高效率的运输方式。但如今，铁路网密度长期处于国家前列的东北铁路，已经因为路基老旧，导致运营效率下降；新建客运高铁也由于种种原因，无法与京沪、京广的效率比肩。作为一个重工业基地，东北又被俄罗斯和朝鲜半岛包围，难以利用方便低廉的水运，东北的运输效率可想而知。在全球经济紧密联系的现在，能否将货物快速、低廉的运输，直接影响一个地区经济发展。青岛、烟台等地区，因为有着良好的港口，经济发展速度越来越快。只能利用老旧铁路网运输的东北三省，其经济发展自然衰颓。

    东北三省面临的问题，正是中国正在面临的经济困难叠加的一个缩影。东北是我国最早实现工业化的地区，城市化水平也最高，但是正是因为其产业成熟过度反而导致了提前衰老，如同现在的俄罗斯一样，看不见一点活力。东北拥有大量“次级国企”：辽宁国有经济占比超过30％、吉林超过40％、黑龙江超过50％，均远高于全国平均水平。

    这些国有经济效率低下，计划经济烙印深刻，已经无力承担经济发展的主导地位，而之前引以为傲的重化工业和设备制造业基本进入技术淘汰阶段，与其他城市相比没有任何竞争优势。大量的民营企业和工人都在计划逃离这片失去了希望的土地，熟练工人整厂整厂的迁移到南方的同类工厂，超过60％的企业也计划离开这些城市。在东北，他们都已经看不见未来，第二产业已经无药可救，第三产业没有基础，发展困难重重。只有奢侈品和房地产行业，还活跃在这陈暮的城市里，榨取着这片土地最后的价值。

    “投资不过山海关”，这不仅仅是一句戏言。东北经济的复兴最大的困难是投资者失去了信心。2015年，天使投资市场已披露的投资案例中，东北地区共获得4起投资，投资金额加起来仅为700万人民币。无论是与发达地区相比，还是与社会期待、群众诉求对照，东北的政治环境和经商环境都有一定的差距。在东北开办企业所需要的程序是全国最繁琐和漫长的，拿登记物权的流程来讲，上海只需要4个步骤即可，而东北步骤最少的城市是沈阳，需要12个步骤。如此恶劣的营商环境，使得东北地区极少获得投资。

    东三省在计划经济和国企思维的笼罩下沉睡太久。典型的官僚等级制度一旦占据主导地位，就会令民众产生崇拜权利且懒惰思想认知。在东北地区，办事必须讲究人情已经成为了一种准则，无论是正常的商品买卖，还是办理事务，都需要有“人情”才能进行，否则就会遇到虚高的价格和极剧下降行政效率。官僚化的管理体制、高成本的人情社会导致东北人才大量流失，东北经济复苏的希望也变得渺不可查。

    东北经济难以在短时间内复苏，衰竭的资源和糟糕的区位条件造就了现今东北经济衰落的困境，而官僚化的管理体制、高成本的人情社会导致东北失去了大量人才，恶劣的营商环境也使得外来资本不再关注东北地区。只有改善了营商环境，恢复了投资者信心，降低了行政成本之后，东北的经济才能不再依靠输血而自行发展，富有活力的民营经济才能在国企庞大的阴影下成长起来，也只有这样，多年来东北经济被诅咒的命运才能逐渐解开。